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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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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影

青宸仔細查看兩份契約上的印章。

印泥未幹, 凸在紙上,能隱約看見泥中搗碎的花莖細絲。雲淵說過,這能使印泥更加黏稠好用, 是獨屬於曦陽人的制作秘法。

祁家商行契約上的印章,也采用了這種印泥。

她不禁與雲淵對視一眼, 彼此心照不宣。

青宸按下契約, 問道:“今日付完定金, 不知何時能交貨?”

“最快三個月以後。采集原料路途遙遠, 恐有變數,不好說死。不過, 若超過一年還未交貨, 會將定金原數奉還。”小廝應道。

青宸想了想, 又問:“若拿到貨, 發現品質不佳,我該如何去找摘牌人?”

小廝笑道:“既然交易全程由茶齋出面, 便由茶齋負責到底。客官盡管放心, 我們茶齋絕不會有以次充好的貨品。”

“那祝我們交易順利。如果, ”青宸盯著錦緞屏風上的模糊人影, “我想向朋友介紹生意, 來找這位摘牌人, 又該怎樣介紹貴方身份呢?”

“呃……”小廝面露為難, 轉身朝屏風後打量。

那人影輕輕擡手,從發上摘下一朵花。

小廝連忙過去接住, 走出來捧給青宸:“在曦陽城,每定一筆生意, 雙方都會交換簪花,是為‘花開落地’。還請客官給我一朵花, 以作交換。他日,客官友人只要拿這朵‘丹霞迎旭’來茶齋掛牌,我們便知是您介紹來找這位摘牌人的。”

青宸垂眸一看,這朵花掌心大小,花瓣外圈幾層緋紅如霞,往中心卻變得燦如黃金,正像漫天丹霞簇擁著一輪旭日,“丹霞迎旭”的名字果然貼切。

看來無論她怎樣試探,對方都默不作聲啊……

她發髻上簪了幾朵碧色芍藥,便取下一朵交給小廝。

對方接過花,又道:“請姑娘簽下契約,如此,便花開落地了。”

青宸拿起案上的筆,正待簽名,忽見屏風後的人影站起身。

她飛快寫下青青二字,將契約交給小廝:“快交過去!”

小廝拿著契約和芍藥,連忙走向屏風。他剛走兩步,青宸擡指施法,桌案無風自動,往旁移了幾寸。小廝未曾察覺,撞上案角,一個踉蹌站立不穩,撲向屏風。

“咣當”震響,小廝與屏風一同重重摔在地上。

被屏風擋住的地方霎時一覽無餘,背後那面墻上t竟然還有一扇門!

那人正要離開,聽到小廝撞倒屏風,竟加快腳步匆匆關上了門!

須臾間,青宸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。一身緋色長裙,髻上簪有幾朵“丹霞迎旭”,齋主竟是名女子!

小廝連忙爬起來,扶起屏風,朝青宸二人連連道歉。

她大度表示無妨,又看向雲淵。

他輕輕點頭,也看到了那女子的背影。

交完定金和茶錢,二人走出茶齋大門。

“郎君和夫人慢走。”數名小廝齊聲恭送。

青宸聽得怪不好意思,下一刻,她的手又被牽住。

“夫人慢些。”雲淵溫柔提醒她註意門外臺階。

青宸左右看了看,小聲提醒:“他們都進去了,別演了。”她想抽回手,卻被他牢牢牽著。

“是嗎?”雲淵的聲音忽然冷下來。

“是啊……”她有點懵。

街上還在鬥花游街,據說要持續整整一天,讓全城百姓盡情欣賞。到明日,所有奇花將集中在青龍祠外的寬闊場地,由城主和典祠長老一同宣布花魁。

他們出茶齋時,正好又有一輛游行馬車即將經過。街邊人流熙攘,雲淵便牽著青宸停步等待。

“掌門,”青宸小聲說道,“我突然想到,曦陽人養花追求珍稀特別。那齋主不願露面,八成另有身份。我們要不查查誰家養出了丹霞迎旭,說不定會有頭緒。”

雲淵淡然看著前方,沒有反應。

“掌門?”青宸微微提高聲音。

他還是不理。

怎麽回事?青宸細看,雲淵好像不太高興。

在街上,她還是壓低了聲音問:“為何不理我?”

雲淵淡淡說道:“是你先喚我夫君,又讓我別演。”

“啊?”她沒明白,“都出來了,當然不用演了呀。”

雲淵心口一堵。

他壓下惱意,摩挲著她手背,低聲說道:“今日我陪你調查。”

青宸怔住:“你不是得回城主府救晝玉嗎?”

“我跟他們說,前幾日損耗過多,今日需在房裏打坐調息,不可打擾。他們不知道我悄悄翻墻出來了,我明早之前回去就行。”雲淵應道。

“可是,”青宸警惕地環視周圍,“會不會有人認出你是掌門?”

雲淵搖頭:“我上次來曦陽城還是百年前。這次跟我一起來的人,都在城主府裏。”

“好吧,”青宸籲出一口氣。

雲淵又握得緊了些。

青宸回過味來。他原來是舍不得松手,她忍不住笑。

他無奈看她。

這時,那輛游行的馬車經過面前,車上有株一人高的牡丹,開著十幾朵碩大如盆的白花,花瓣翻波宛如雪浪,綴著星星點點的碧色花蕊。

“這株雪海映星太好看了!”

“沒見過這麽大的,得養了好幾百年吧!”

周圍百姓不住感嘆,有興高采烈的年輕小夫妻,還有老嫗攙扶的白發老翁。

青宸忽然覺得,此時此刻,她和雲淵也像一對尋常夫妻。

馬車徐徐駛過,車上奇花爭艷,行人興奮圍觀。

他們只是熱鬧裏微不足道的邊角。

一個是會算賬的書生,一個是操持生意的娘子。

一對夫妻牽著手,在等馬車走遠。

暫時停下了對彼此無休止的猜疑,暫時拋開了亟需解開的迷案。

在馬車經過的片刻,並肩依偎。

青宸靠在他肩旁:“你猜我在想什麽?”

雲淵說:“但願馬車走慢些。”

青宸訝異擡頭,他溫柔望來,兩人目光相觸。

她又倚回他肩膀:“嗯。”

馬車駛得再慢,終究要走遠。隨著馬車遠去,行人散去不少。

青宸晃了晃雲淵的胳膊:“先回客棧吧。”

話音剛落,她突然僵住:“糟了,肯定被潯娥看到了!“

她連忙擡頭,果然看見斜對面的客棧窗口旁,悄悄露出一雙眼睛的潯娥,以及那雙眼裏的震驚。

私下與雲淵怎麽親昵她都無所謂,但被熟人圍觀,她還是不太適應啊!青宸立馬掙手:“潯娥看見了!”

雲淵還是牢牢牽住:“看見又如何?”他拖她走過街道。

青宸小聲嘟囔:“你我就沒清譽了呀……”

雲淵睨她一眼,她識趣閉嘴。

兩人走進客棧,殊不知在背後,醉花茶齋二樓窗邊,同樣站著一道身影,將他們在街邊的所有親密動作,全都收入眼底。

“青青……她到底是誰……”那人輕聲呢喃。

回到客棧房間。

潯娥瞄著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仙君,您和掌門……”

青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手,認真答道:“我與掌門只是假扮夫妻,去茶齋交定金。”她迅速給自己倒了杯茶,一口飲下。

“為何不假扮兄妹呢?”潯娥好奇問道。

“我也想知道,為何說我是夫君,不說我是兄長。”雲淵微微勾起唇角。

“說正事。”青宸重重將茶杯放到案上。

潯娥吐了吐舌頭。

雲淵面色輕快,坐下給自己倒茶。

青宸大致形容了一番看到的女子背影。緋色長裙,髻上簪花叫丹霞迎旭。

潯娥陷入回想。

半晌,她輕輕搖頭:“我自打住進這間房,就在窗邊盯著醉花茶齋的進出商客。我敢確定,三日內絕無這種打扮的人進門。”

“她是齋主,很可能就住在茶齋裏……”青宸思索著。她看著手中契約,眼前一亮,“對了!兩份契約,雙方各執一份。若想知道齋主還做過什麽生意,不如把茶齋裏存檔的契約翻出來看看!”

“今夜就去探醉花茶齋。”雲淵迅速接話,“天黑之前,我倆再去查查丹霞迎旭。”

“就這麽辦!”青宸捶手。

潯娥左右看看:“那我呢?我都在房裏憋了兩天了!能不能跟你們一起調查?”

青宸笑了笑:“放心,今晚一定有你的用武之地。”

隨後,她與雲淵繼續扮成夫妻,到街上混在人群中,打聽丹霞迎旭這種花,在城裏有何處種植。

曦陽人一說起仙植就滔滔不絕。

丹霞迎旭果然是一種名貴仙植。很久以前,它正如名字一樣,迎著朝霞盛開,夕陽落下時雕謝,盛開時極美,卻只開一天,永遠見不到第二天的朝霞。

後來曦陽人用神木甘露澆灌它,才能花開不敗,永如朝霞。

要說城中哪裏有,像城主府、青龍祠,還有幾大制香世家裏都有,不算特別少見。

青宸琢磨道:“所以,現在能養得起丹霞迎旭的,都是曦陽城的權貴。每日澆灌神木甘露,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……”

眼看天色入夜,她和雲淵又回到客棧房間,把調查所得告訴了潯娥。

憑著兩次去茶齋的記憶,青宸畫出了一幅茶齋地圖。

“這些只是外客涉足的地方,大堂背後肯定還有區域。今天,茶齋主人就去了春風點翠雅間背後的房間。我們要查的,恰恰正是那些地方。”

他們三人很快熟記。待到子夜後,烏雲遮月。他們悄然從窗口飛出,來到斜對面,醉花茶齋的屋頂上。

腳下建築一片漆黑,沒有任何動靜。

三人對視一眼,從茶齋二樓的一方露臺翻了進去。

從露臺往裏,就是另外一個雅間。走進房間,青宸豎起瞳眸,裏面擺滿奇花仙植,香氣沁人。

雲淵走在最前,謹慎打量著周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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